Brant

《星河》第3章 妥协

         白雪中，这是唯一一间冒着热气的屋子。我决定碰碰运气。

         门口上挂着一块木牌，上面写着四个粗体大字：星河旅馆。

         我琢磨这间旅馆一定是赔钱货。这地方的风景由于天色已晚，我实在看不太清。但这间屋子的外表一看就是年久失修的样子。况且这地方如此偏僻，应该很少有人来吧。就算来了，这间屋子我估计大家也会当成一间废弃掉的没人住的屋子。要不是我快被这寒冷吃掉了，我也不会拜访这家旅馆的。

         在那四个粗体大字底下，还歪七扭八地写着一行字：

         入住条件：分享回忆。

         本来，在这样一个地方能碰上一间破旧的屋子，是件不足为奇的事，但一发现是家旅馆，并且这家旅馆的入住条件竟然不是用金钱交换，而是分享自己的回忆。我有些不明白，不明白这家旅馆的老板为什么要索取别人的回忆。但一想到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，我觉得告不告诉别人也都无所谓。说了，就当是让别人分担痛苦；不说，就是一人扛下所有。更何况现在说出来这些苦难还能让我活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 我敲了敲门，可无人应答。

         我想喊一句“有人吗”，但是出于礼貌，我没有这样做。我推了一下门，结果里面的景象让我瞠目结舌:里面的空间非常大，光是烤炉就有四五个，而且都是刚刚上了碳的。里面冒出来的热气直接让我冻得僵硬的身体一下子松软了起来。墙壁装修得也很精致，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但颇具美感的几何图形符号。墙上挂满了酒壶，壶上写着一些奇怪的文字，但我看不懂。我猜这个应该是象形文字，也许是当地土著的语言。这么一看，我在丛林里看到的那俩人影，有可能是这里的原住民。

         不得不说，这屋子外观挺破旧不堪的，但里面这装潢比我家精致多了！不过，我进来这么半天了，屋子里自始至终一个人都没出现。难道，酒店老板出去了？

         “请问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 我嘴唇刚动，吧台里突然钻出一个脑袋。这人是个老头，大概有七十岁的样子。胡子茂密，五官长得……不能说精致，但让我印象深刻。虽然我不知道这么准确形容，但确实是属于一眼就能烙下深刻印象的那种。嘴里还叼着一个烟斗，不时地往外吐白烟。

         他的突然出现着实给我吓了一跳。一方面我确实没想到这酒店里面是有人的，另一方面来讲，我可能是太久没见到人类了。如果你非要说那两个人影，那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。但在我看来，那俩就算是“人”，也不是什么正常人。而眼前这个，一看就是凡人之肉躯。不过怎么说，我是很开心见到大活人的。但他上来就骂了我，让我出去：

         “这里不欢迎人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他的确是这么说的。奇怪，一间人类开的酒店，不让人类居住，难不成你让外星人居住？我有些不知所措，因为外面的天气实在太冷了。我好不容易找到个落脚点，你现在要我出去。我感觉，我要是在外面多呆一秒，我都有可能会死。说句难听点的，我要是真死这鬼地方了，估计都没人给我收尸。于是我直接叫了出来：

         “我快被冻死了！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请安静！”

         这个老头没有回复我，回复我的声音是从我身后传出来的。我扭头一看，发现是几位高低各不相同的女性，她们刚才说话的时间点是一模一样的。老板冲她们摆了摆手，这帮人便走到我面前。看来，她们应该就是这家酒店的服务员了，或者更准确来讲，是侍女。可我并不想搭理她们。我现在只想找一个地方住下，好让我活下去。我只想活着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我快被冻死了！”

         我又重申了一遍刚才的话。这次我叫得更大声了，感觉我快要把我的五脏六腑全都吐了出来。可老板并不打算搭理我，只是简单的整理了自己的络腮胡子，用一种厚实的声音说道：

         “无论你是来自西边或北边，我有些话说在前面。少用一些客套的迷路谎话，谁都不想与你搭茬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还没等我回话，那帮侍女又开口了：

        “本店只是接待那天外来客，想入住拿回忆交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我并不知道，她们口中的天外来客到底是群什么人。不过看她们这神神叨叨的样子，感觉那帮天外来客应该不像是正常人。毕竟自打遇到那两个会发光的人影之后，我感觉就没遇到过合乎常理的事情。况且，如果我没记错，我应该是一路向北到达这里的，换句话说就是我是从林子的南边过来的。可是他只提及了西和北两个方向。那边有什么，我并不知道。我从小就没出过镇子，镇上的长辈也从没提及过林子之外的地方。也是，这片林子这么大，在过去那个时代，想走出去可真是太难了。至于迷路，我不觉得我迷路了。我一开始只是出于好奇，然后一步步到达这里的。不过我的那辆吉普车倒是不见了，所以想回去也确实是个问题。要是把这个当作迷路的一种，那勉强吧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这里的规矩就是这样，不听话就赶紧滚蛋！”

         这帮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，话多起来真是没完没了。我想赶紧把入住手续办下来，可他们完全没有在意我。我就好像一个空气人杵在他们眼前，或者说我根本就是一股空气。

         老板又开口了，不过这回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：

        “那快乐的回忆能换一杯酒，假如你甘愿说出口；那伤心的故事能换住一晚，如果你愿意分享。我在此处已有三万万年，每个晚上都要抽一公斤烟。请叫我无所不知星河旅馆老板，虽然名字有一点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我很好奇这位老板到底是哪里的人，他每次把条件放到结果的后面，听起来非常别扭。我只知道在我所居住的镇子上，没有人是这么说话的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我的旅客性格都磊落干脆，进门就要喝个泥醉。哦对了，我跟你说啊，这帮旅客的生活和你可不一样，他们是夜晚工作，白天睡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虽然这帮人很奇怪，但是你别说，就第一句话那些小词儿还挺别致。不过他的旅客竟然是白天睡觉晚上上班，我实在有些好奇这帮所谓的“天外来客”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，会不会和我眼前的这帮人一样莫名其妙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俗话说:时间不等人。你要是想拎包入住就趁现在。说出值钱的回忆来作为交换；或者现在赶紧离开这里，但这样你八成会被大雪掩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我回头一看，透过门上的窗户，我发现这雪真的如她们所说，确实不小，而且似乎比我来的时候还要再大一些。这要是出去了，我必死无疑。

         看来，只有把回忆全都吐露出来，我才能活下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不就是回忆么？我可有的是！